云恬

P1 我最近好怠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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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那道题是求解曲线方程？”

“是啊，我看了，太难，不会。”

大多数时候，叶修说话带着贯而有之的漫不经心，懒洋洋的语调向来讨打效果满分。就像现在，分明应是沮丧的话被由他讲出，就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

“杰希大神给看看呗。”

王杰希沉默几秒，“还有你不会的东西？”

“不会。”叶修重复了一遍，咬字清晰，诚恳果决。

当叶修一本正经地耍起无赖时，连王杰希都束手无策了。

王杰希哭笑不得，仰头看他，略微眯起眼睛。从这个角度看来，大小眼难得不太明显。

叶修就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冤枉样子，“我怎么可能骗你？”

 

向来老奸巨猾者殷勤如此，王杰希就算思维没他那么活泛，终归能察觉到奇怪之处。

“你怎么……？”

……早有预谋？

王杰希话中略一停顿，稍加思考，没说完的话就吞回腹中。

“天地良心！”叶修却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顿时六月飞雪扑头盖脸，而他指天指地指心口，急欲证明自己，一向言语功夫玩得锦上添花的人居然卡壳当场，“我——”

王杰希看他一口气卡在当空，忍俊不禁，松了表情。

管他有什么预谋，这样的叶修可是百年难遇。

“我看看，但我不保证能做出来。”王杰希说。

 

而死缠烂打他好些天的叶修一瞬惊喜，得便宜卖乖，赶紧蹭到王杰希身边。

王杰希遂警觉，转过头默默地注视着他。

当事人毫无自觉，从桌上拈了一张泛黄的稿纸——那上面还歪七扭八地画了几个图形，献宝似的递过来，“你手上没题吧？我抄了，来来来，我和你一起看。”

王杰希哑然失笑，从他手里抽出那张薄纸，用笔头敲了敲桌面，纸的边角对准叶修的位置，清清嗓子，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高考的麻烦去学习。”

叶修理直气壮，摆明了就是要和王杰希赖在一起，“我没带书。”

“那就去做摘抄。”

哗啦一声，王杰希从桌屉抽出一本《菜根谭》直接丢在他的脑袋上。

……

叶修鼓着嘴拿过这本修身箴言，丢垃圾一样甩到桌上，委委屈屈地看了眼王杰希，那人早没再看他，已经开始认真研究题干。

他终究没再说什么，揉着头溜回了座位。

 

过了几天，叶修聚众聊天时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大学。毕竟一个班保送的人也不是大多数，剩下的人还是需要通过高考决定下一步人生道路的，能聊的东西也就那么多。

“蓝雨。”喻文州的笑容不温不火。

“嘿嘿嘿，文州和我考一样的，不过我们不是一个专业哎这个好可惜的。我已经和他说了好久啦来我专业吧，结果他就是不听，你们说这个气不气嘛气死我……”

“保送生闭嘴。”叶修说。

黄少天：“……”

其他人：“……”

“那个……”喻文州淡定圆场，“杰希早就定了微草大学，没记错的话，羽策和李轩保送虚空吧？文清和新杰在霸图，还有谁，云秀是不是去烟雨？小周是轮回吧？”

周泽楷腼腆地点头，一脸期许地瞟身边的江波涛，后者果然没让他失望，笑着接话道：“我也考轮回大学，和小周一样。我选文法。”

“倒也是。”孙翔一脸“我明白的”，“没你周泽楷都不用说话了，啧，那叫……”

“保送生闭嘴。”黄少天说。

众人默默看向急于在他人身上找回场子的语文科代表。

“去你大爷的，我也放弃保送了好不好？就你一个保送还这么多废话。”孙翔叫道。

黄少天：“……”

 

“对了，说起来，叶修，你准备报考哪所大学？”江波涛问。

叶修放弃保送名额的隐情，他们都知道与嘉世大学有关。

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缘由，但叶修不可能报考嘉大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所有人也不由好奇在这座大神心里排名第二的大学会是哪所高校。

“兴欣大学。”叶修答得挺干脆，倒是其他人面面相觑了。

兴欣大学？兴欣？

那是什么地方？

“啊？”已经有人惊疑出声了。毕竟类似蓝雨轮回之类的名校全国也就那么几所，而这些学校的名字早已能为人耳熟能详。

兴欣？没听说过，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地方绝非名校。

叶修不去名校？

天方夜谭！匪夷所思！

叶修这个天才的苗子去这地方，暴殄天物呢这是？他是没睡醒吧？

结果迎着同学带着审视的狐疑目光，叶修大大方方地点点头，“兴欣。你们没听错。”

 

“……”

“…………”

这下是真的没人有话说了。

 

肖时钦干巴巴地转移话题，“那个，没人和我去雷霆吗？”

话音未落，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小丫头就锤了他一拳。肖时钦咳嗽一声，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除了小戴之外，就没人想考雷霆了？”

“雷霆一次，雷霆两次，雷霆三次……”张佳乐在一旁起哄，“成交！就你俩了。”

不过这话题转移得实在生硬，即使大多数人被这两个人插科打诨吸引了注意，依然有小部分纠结党还停留在前一个问题上。

“叶修真的要去兴欣……”

叶修抬头扫了他们一眼，也没解释，只淡淡移开了视线。

黄少天拉着江波涛小声抱怨，“我说吧，让你别问老叶这事，敏感着呢。”

江波涛苦笑。

 

前不久，王杰希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兴欣是哪里？”

他俩倒是不见外，随口提起叶修的心仪大学问题也并不会如何尴尬。但即使他俩很熟，王杰希若希望得到某些问题的答案，也要看看叶修想不想提及。

“兴欣是哪里不重要。”叶修故作深沉，“重要的是，那里马上就要出来一个超级厉害的新生了，你知道他有多厉害吗？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谈笑间……”

“得了吧你。我说真的，你认真了？”

“还能不认真咋地？”

“沐橙呢？”王杰希问他，“就高二那姑娘，你们不是约好考嘉大吗？”

“沐橙也和我一起上兴欣。她啊她那脾气倔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十头牛都拉不动。”

……

话及此处，王杰希的聊天兴致却突然就没那么高了。

他看向别处，轻吐一口气，道：“是吗？恭喜。”

“恭喜我啥啊？”叶修问，还站起身来往他眼前凑。

王杰希蹙眉躲开，没接他话。

明显的回避。

 

叶修僵了一下，几乎有些手无足措地看着王杰希，神使鬼差地解释了一句，“我当她是妹妹。”想了想，又莫名其妙地开口，“我不喜欢她，你放……你那个——放心——”

那句话拖了很长的尾音，叶修一面含糊过去一面迷迷瞪瞪地想，好像有不对劲的地方。

王杰希看他半晌，一时词穷，也跟着头脑发热，张口就道：“重色轻友。”

叶修还没理清思路，听王杰希如此点评，直接抓狂了，“你说什么？”

他一拍桌子，“重色轻友的是你好不好！”

 

叶修那可不是盏省油的灯，这人脑子偶尔一短路，一所学校都能被他闹得鸡飞狗跳。因此他抓狂并不代表他想一个人整理头绪，而意味着有很多人要和他一起抓狂了。

“前几天食堂门口被二年级实验班语文科代表堵住的那个是谁？隔壁三班专程过来的两封情书是给谁递的？谁内急去上个厕所都能被人不小心告白？校门口取外卖取到一个蹲点守男神的又是谁？就这些都不说，昨天走廊里那个女生看了你那么久，你不会没察觉到吧？到底是谁重色轻友，你说清楚！啊？”叶修如数家珍。语速堪比黄少天。

“什……”

王杰希目瞪口呆地听他竹筒倒豆子，诧异得要命，“你怎么知道这些？”

食堂走廊和校门就算了，他随便内急一下去上厕所还能被叶修看见是什么情况？

 

叶修倒完豆子清醒过来，心底一惊，暗道不好。

可惜说出去的话还想收回来就颇有些难度了，何况王杰希和他是面对面，更没有掩耳盗铃的可能。

 

临近高考的当口，这气氛突然就有点微妙。

 

……

 

“咳。”叶修说，“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万花丛中过，你那青梅一枝独秀，不算色？”王杰希问，绕口令似的。

“不不不，重要的是……这都过去仨月了，快考试了啊王杰希同志，老绿那边的题你怎么还没做出来？等这批毕业了你怎么做？你可别怠惰。现在正是我们学生，那个，学习的好时间，青春啊！别荒废，错过就没了，你看我，我快错过了，我马上去抄书……”

藏了许久的告白差点被自己捅个对穿，叶修心虚得不行，瞎扯都比平时多了几倍。

……

王杰希终是点点头，“在做。”

叶修装傻充愣，王杰希看在眼里，倒不说破。

 

王杰希丢出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之后，两个人就都沉默了。

那日课下教室如往日般喧闹，叶修骚扰王杰希几乎成了日常，没人在意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两个人似乎在教室的角落开辟出了一方静寂的空间，谁也看不见，没人闯得进来，而叶修和王杰希就待在屏障内部，空气静得可怕，也无人多言。

王杰希慢慢翻着书页，叶修愣愣地看他侧脸。

有什么东西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但谁都没鼓足勇气说出来。

片刻，王杰希抬头，面色平静，他与叶修对视几秒，道：“你……真的要考兴欣？”

“是啊。”叶修颔首，到了此时，他依然盯着王杰希不放。

“为什么？”王杰希终于把这句话问出口了。

王杰希私下查过兴欣大学，平庸且毫无光彩之处。对普通考生来说或许还能凑合，但很显然，叶修中意的这所学校……似乎并没有能配上他的资本。

 

“呃，你真的要知道？”叶修挠挠头，“当时我闲着无聊，随手把报纸翻了几页，拿个飞镖往上一戳，戳到兴欣了，正好校徽我还挺喜欢，就考了呗。”

恐怕兴欣大学上下从校长到保洁阿姨都想不到，还能有人随手一镖就能飞去他们学校。

听到真实答案，王杰希反而觉头痛，“你这个……你就为这个？你不如考微草，微草数学系至少比兴欣基础……”

“不去，你们微草校徽太绿了，不喜欢。”叶修说，翘了个二郎腿晃晃悠悠，“打定主意了，反正以哥才能去哪儿不容易啊，去哪哪好，你只要记住，兴欣……”

王杰希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兴欣又要多一个天才新生。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谈笑间解决世界十大难题。”

叶修噗地乐出来，“知我者王大眼也。”

王杰希摇摇头，想了想，认真道：“加油。”

“那必须的。”叶修回答。

“不过，随时欢迎你去微草。”王杰希还是补了这么一句。

“呃，那倒不必须……”

“我在微草。”

“行吧，那我考虑常去看看，顺便带着我学校和你切磋交流一下什么的啊。”

“……滚蛋，不欢迎了。”

叶修撑着他肩膀，王杰希就将他的手抖下去。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其实那时距离高考也不远了。重点高中实验班内并没有太多考前备战的紧张气氛，叶修又是其中最轻松的一个。就在谈话后的半个月内，他与王杰希双双攻下了GRE。

GRE考试时间凑巧选得挺浪漫，五月二十。

十天后王杰希查得最终成绩，叶修却神神秘秘地摆手，说等高考完查出来乐呵乐呵。

王杰希就笑，行，等你。

他说：“有另外一个东西，也在等你。”

叶修扬眉，“现在不告诉我？”

“保密。”

“哟呵，还拿着。”叶修漫不经心地靠在桌沿上，看他半晌，“我姑且期待那么一下？”

“嗯。好好考试。”王杰希回答。

 

“望不负你期。”他轻声说道。

 

有了这个承诺，高考结束那天叶修情绪持续高涨，耐着性子把答案回查一遍就交了卷，在考场溜达的速度都比以往快了不少，一改往日懒散，还挺轻盈。

王杰希在考场门口等他，像从前一样。

两个身形高挺的男生在一堆家长里面极其惹眼。离考试结束还有很长时间，顿时大叔大妈皆向这俩奇奇怪怪的学生行注目礼，一时间鸦雀无声。

“你……不会没做吧？这才过了多久？”王杰希不可思议地看表，再不可思议地看他。

交个白卷就出来晃荡，这还真是叶修能干出来的事。

“我做完了，还检查了。”叶修否认。

“真的？”王杰希怀疑。

“真的。真的！你东西呢？”叶修猴急地看他双手，目力所及皆是空气，“哪呢？”

被众多中年人热辣的目光看得窘迫，王杰希一把拽住他小臂，“行了你过来，先跟我回学校。”他低咳一声，面上有些发烧，“……这儿人多。”

 

从被抓住开始，叶修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王杰希的手。

或许是跑动的缘故，叶修心跳不稳，几乎能从喉咙中跃出来。

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从未曾像现在这般激动。抑或说叶修是个很少激动的人，甚至在某些事情上都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而他现在激动着，像近20年压抑在心底的悸动都一瞬爆发出来，他气律不齐，热血冲到头顶，连眼眶都是微红的。

王杰希带着他上了公交车，一路晃晃荡荡地回了学校。

他们在校园内跑动，脚步乱而张扬，校内阒寂无声。

王杰希没有放开过叶修。

 

他们进了再熟悉不过的实验室，实验室里亦空无一人，窗帘紧闭，只有一台电脑。

王杰希上前晃晃鼠标，熟练地验证指纹，寂灭许久的屏幕发出微光，照彻了他的面容。

 

一个简单的文档，上面只有一行文字，排列得很漂亮。

是用公式编辑器做出来的程式，叶修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笛卡尔心形线函数方程。

叶修将那行函数式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确定其中并未隐藏什么玄机，便抿唇笑了笑，“心形线？怎么着王大眼，和我告白啊？”

“正经点。”王杰希毫不留情地锤他一拳，目视文档，开口道，“那道题的答案。”

“真做出来了？不容易不容易。”叶修抱臂瞅他，跟个大爷似的。

“做出来了。”王杰希微颔，俯身在电脑上操作几下，“不过重点不是这个。我在解题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叶修不言，静静注视着电脑屏幕。随着王杰希的动作，他屏住了呼吸，手心很慢很慢地沁出了汗，眸光也愈发明亮起来。

 

“题目本身不难。

“那天我将答案提交上去，翻来覆去查看题目样图，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王杰希打开题目附带的曲面样图，鼠标虚点某处。

“其实这道题只出现在二维平面，完全不需要这个曲面样图。加上画得挺奇怪，我就留心多看了看，还真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方。”

他滑动滚轮放大方才虚圈的地方，放大到一定倍数，点阵模模糊糊地映出一个轮廓。

 

“我将点阵简单排列了一下，发现了几行汇编代码。”

说到此处，王杰希回头看了眼叶修，却发现他正笑得贼兮兮，显然自己这些思路全数在他意料之中，哭笑不得，便回头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查了点资料，下了几个软件，成功将汇编代码反向编译了回去。

“对高级语言代码进行重新排列，再去除干扰项，这是我得到的结果。”

王杰希点开另一个文档，那里正躺着几行简洁的英文字符，下面还躺着一列网址。

 

“刚开始我不知道这网址是做什么的，点进去之后会弹出密码提示，其余部分全是乱码信号，而我不知道密码是什么。但其他部分，你也应该看得出来，这是MATLAB程序的代码。”

王杰希不疾不徐地打开矩阵实验室，定义函数，调用代码，编译执行。

“执行结果是这个，当时我想，这就有点意思了。”

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三维立体的心形，正是心形线的三维化图形。

 

“但我还是很介意那个网址。

“于是我将题目曲面样图的异常点坐标代入这个心形立体，在同样的地方发现了汇编代码，再次反编译的结果，是这些字符。”

王杰希点开那个网址，将一排乱码似的字符键入密码提示框。

叶修在他身后噗了一声。

王杰希亦微笑。

 

解码后的网页里极其干净，只留一行字，和它右下角一排极小的署名。

“我喜欢你。”

落款YX，叶修的首字母。

 

“能做到这一步，你编程真是……我低估了，我检讨。”

叶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惯用的叶修式语调，分明沉痛反省的一句话被他说得欢快轻松，话尾还带着一点点小得意的微扬。

 

王杰希将鼠标一丢，回过身来，笑容愈发高深莫测。

“真正拐弯抹角告白的人，好像……不是我吧？”

“是是是，我告白我告白。”叶修歪头看他，一脸“我就承认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无赖表情，“所以呢？被告白的有没有什么回应啊？”

 

“回应？”王杰希定定看他几秒，重新执起鼠标，随意甩了甩，点开了校内论坛。

“我的回应就是这个。”

 

老绿的一贯绿草配绿叶的绿油油风格消失了，映入叶修眼帘的是他并不熟悉的蓝色布景。

 

“如你所愿，我拿到了BLUE，但我并不喜欢蓝色，于是我和另一个人做了个交换。”

王杰希点开个人资料，将账号名一栏展示给叶修。

“你认识老绿。”叶修眯着眼看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对。”王杰希点点头，从桌上支起身体，“他姓林，微草大学的名誉校长，也将是我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导师。倒是你……”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笑道：“你能联合起林老师来设这么道题，人格魅力不小啊。”

“所以呢？”叶修说，“你的回应就是让我们俩红配绿了？”

王杰希扬扬下巴，叶修顺着他的示意看向新任GREEN的个人资料。

老绿，即林老师，从前是向来不设个人介绍的。当GREEN的账号名转手他人后，空荡一片的个人资料倒是多了点东西……多也不多，就一个符号。

一个红色的，爱心符号。

 

看见爱心的那一刻，叶修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只记得那时候自己完全不受理智控制，神经断线了一样上前要和王杰希做点什么——牵手、拥抱、亲吻，或更进一步——却又不知道做些什么，好在王杰希比他冷静许多，叶修饿狼一样飞扑上去的瞬间，被扑的人十分沉着地把他锤到了墙上。

“矜持。”王杰希淡淡。

他指着实验室前的探头，从容地对叶修解释道：“有监控。”

叶修二愣子一样看着王杰希，看了半天，懵懵懂懂地点头，重复了一遍：“有监控啊！”

王杰希其实心里也忐忑紧张夹杂着点小期待，头脑并非十分清醒。他只记得自己和叶修又说了几句什么，叶修点头道“会给回礼的”，然后发生的事情……他也记不得了。

 

后来王杰希在微草大学结识了一位编程颇有造诣的方姓学长，学长生性活泼且闹事功力与黄少天不相上下，偶然机缘二人聊到风花雪月之事，他如此这般一说，学长右手攥拳捶了左手掌心，精神头倍足地对他道“你等等”。

第二天，王杰希发现那人黑进了他高中的监控，居然调出了那天实验室的探头数据。

王杰希的心情很是复杂，又耐不住好奇，终究看了那天他们在实验室的告白全程。

于是王杰希悲剧地发现，在他记忆完全空白的那段时间，他和叶修在实验室里，就像两个喝醉了酒的瘸子跳了一曲交谊舞。

……方姓学长笑得从桌旁滚到地上。

 

“你们那时候居然那么纯情？告白成功激动成这样？”学长问他。

王杰希心情更复杂了。

他组织半天语言，最后无力地摇摇头。

“不是我不说，方士谦，是我现在也很难体会那时候的心情了。”

“等下，你等下。”方士谦似乎发现了新大陆，低头敲了几下键盘，叶修一个大脸就霸占了整个电脑屏幕，他挤挤眼睛，“我怎么觉得他那么眼熟？”

“交流赛都打过几次了，能不熟悉吗？”王杰希道，“就那个什么，现在疯狂谣传的兴欣大学扛把子，校内交流赛都他一人撑起一支队，一支队撑起一个学校的。”

方士谦：“……”居然是他。

 

传说兴欣大学这届来了个天才新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谈笑间解决世界十大难题。原本在高校圈内名不见经传的兴大被他拉扯着愣是打出了名气，他刚来不到一年，兴欣大学国内国际奖项都充盈些许，声望噌地窜上许多，从下届报考情况来看，就连生源都好了不少。

据不完全考证，兴欣大学校长已经准备在下届开学典礼致辞里将他夸成一朵花。

当许多学生仍依傍大学而生的时候，叶修就已经让大学以他为荣了。

其实叶修的队友水平相当参差不齐，但无论是什么样的比赛，他的统筹调度往往能将团队能力发挥到极致，几场比赛下来，实力不太行的队伍都怕了和他们直接对抗。

“真是个创造奇迹的人。”方士谦随口评价，“叶修，嗯，听上去挺稳重的。”

稳重……

……真是不敢苟同。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叶修是个正经沉着的人？而且在他否认之后还认为是欲盖弥彰？

王杰希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词，没急着反驳，只道：“回头让你们见个面。”

“怎么？”方士谦倒好奇起来，“听你的语气，我说的不对？”

“落差很大，你做好心理准备就好。”王杰希道。

“行吧……”方士谦显然也不太相信他这句话，含糊地应一声之后就带过了话题，“对了，你说的叶修回礼是什么？你还没讲完呢。”

“回礼啊……你真要听？”王杰希问。

“当然！”方士谦说。

 

在王杰希给个人资料上添了个爱心后，过了一阵子，叶修神秘地给他打电话，却又什么都不说，只让他去校内论坛翻RED账号的个人资料。

王杰希原本还觉得叶修难得浪漫一把，结果当他看见叶修账号名底下的图标时，是真的啼笑皆非了。

那时候叶修是这么解释的，“你肯和老……呃，和老林换名字，又考去微草，我想你肯定喜欢绿色嘛。”

“所以你就弄了个这东西？”王杰希瞪他。

“是啊，我觉得挺好的，还有象征意义。”叶修说。

RED空荡荡的个人介绍下是一个绿色的图标，显眼至极，帽子的形状。

当天晚上，王杰希千里迢迢飞回叶修身边，给了他迄今为止最惨烈的一场暴揍。

 

“真有他的……”方士谦再次从桌前笑到滚倒，半晌爬起来有气无力地抹眼睛，“你说的落差很大，我现在倒有点相信了。”

王杰希顿时觉得欣慰了很多。

“对了，你是说这届电赛叶修也会拉兴欣队伍参加？”方士谦道。

王杰希点点头，“是的。”

“有机会见面的。”

“你想见叶修？”王杰希不经意地一问。

“我对他可一点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方士谦赶忙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杰希无可奈何，“我是说，如果你想趁这次比赛去看看叶修，那可得好好准备。”

“怎么？”方士谦疑惑。

“我们队和叶修队选题分类撞车，都属高频无线类。”

“不是吧！！！”方士谦哀嚎，王杰希的队伍里就属他俩责任最重，无线技术领域中他方士谦比王杰希专精，肯定还要累上不少。

如果让他和叶修对上的话……

“你不是我队长，你是我爹……”方士谦欲哭无泪。他现在就开始发憷了。

“对了，我们队指导老师还是林杰老师。”王杰希不慌不忙地抛下最后一个深水炸弹，“前几天我和他交流了一下，他觉得我们选题很好，并且让我给你带两个字。”

 

“‘加油’。”

 

至于方士谦霜打一样蔫了大半天，从第二天到比赛前夕狂泡图书馆如饥似渴地学习，最终在总决赛中拿下全国一等奖依旧不满足，抡着拳头说明年再战，那已经是后话了。

而叶修不负众望，率领兴欣大学的队伍冲进最后一战，并夺得了电赛最高奖。

第十届大学生电子设计竞赛最高奖，凌驾于一等奖之上，“荣耀杯”。

兴欣大学就此在电子信息领域一战成名。

 

那天王杰希专程买票飞回去揍叶修，两个人从校内追逐到后山，一气跑上山顶，在那座汉白玉小石亭里滚得一身灰蒙，居然乐此不疲。

他们曾去过那里，那时候叶修十分彷徨，不知前路何在，亦不知作何梦想。

而这一次，叶修望着天空，笑得意气风发，指点激扬。

叶修说：“我爸不反对我了。他说叶秋喜欢从政，我以后搞搞科研，也是为国争光。”

少年与家庭多少年的对抗终于落下帷幕。

“你赢了。”王杰希说。

两个人并排靠在雕栏上，叶修扭头看他，他就侧过身去吻了叶修。

 

作为微草大学最热门队伍队长，王杰希自然到场了颁奖典礼。当叶修身披荣光站在领奖台上时，王杰希看他被照明灯具晃得几乎睁不开眼，笑得很开心，看上去又有些疲惫。

叶修选择梦想的第五年，被曾经的心仪大学背叛的第三年，第十届电赛，他拿了冠军。

“真不容易啊。”王杰希轻轻说。

 

他想起叶修永远不换的电脑壁纸，单调的白色背景和醒目的黑色公式，一开机就太过显眼，简直令人无法不注意。

懂些数学的人都能一眼看出，那是一个函数程式。

与叶修关系近一些的人都知道，这个表达式大有来头。

偶尔遇见并不理解程式意义的人询问，叶修也并不避讳，只把图形做出来，再指给他们看。

于是很多人就会很惊讶。他们说：“居然是个心形！”

“是啊。”叶修笑得得意，“的确是个心形。”

 

他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心形。”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