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王」天若留行 -Chap.39-
Chapter 39
二零二一年八月，夏。
联盟夏令时转会窗刚刚开放，早已签订过预转会协议的邓复升就来到了微草战队。
邓复升带的行李不多，身后拖了个高度才过膝盖的小箱子，里面的东西看上去很少。他没带背包，身上也很清爽，不像是来微草俱乐部常驻，倒更像旅游一样。
王杰希带着微草现役队员和刘小别袁柏清两位即将在第七赛季出道的新人，掐着时间为邓复升的到来开了个小小的欢迎会。欢迎会规模不大却其乐融融，算是给他接风洗尘。
让王杰希有些惊讶的是，面对可能接替副队长职务的邓复升和接替双治疗账号卡的袁柏清，方士谦没表现出王杰希意料中的排斥，哪怕是一点。
王杰希了解方士谦，更知道他绝对舍不得离开这片赛场。在明明知道自己将要退役的时候，他心里怎么可能一点波澜都没有，又怎么会不难过？
究根结底，方士谦终究也的确是变成了他讨厌的那种人，虽然并不太明显。
可谁又不在变呢？
王杰希也说不出来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转变的。他只记得若是用刚开始遇见的方士谦与现在的他对比起来已是大不相同，但中间一切风雨洗礼的过程，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可能也是从林杰离开的那一个赛季开始的吧，那正是王杰希成长起来的时间。
荣耀联盟就这样走入了第七年。
联盟赛季的步伐且不温不火且不紧不慢，轨迹也不因为任何人留下或离开而改变。
第七赛季刚开始，就有不少战队注意到了微草出战阵营的大换血。替补辅助不说，光主力就一下换了两个人，新增进的两个队员一个是新人刘小别，另一个就是转会的邓复升。
而袁柏清也进入了战队阵列，和方士谦打轮换替补。
一般的豪门战队对这样大动作的队员洗牌都比较顾忌，第一填补的新鲜血液太多难以快速调和，二来把握不好很容易人心涣散，再聚起来就非常困难了。
有人对微草这样的做法提出了质疑，却也有人回复他说，别忘了微草队长是王杰希啊。
——他们多么信任王杰希，好像微草战队有了他就能无所不能那样。
那些人还不服气想要辩驳，微草却果真不负众望地用常规赛战绩彻底封住了他们的嘴。
令王杰希欣慰的是，很早就与战队一起磨合的刘小别对正式赛场适应得非常好，邓复升的表现也优秀得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即使依然不如方士谦的袁柏清，也在一点点进步着。
他灵活地调整着出场阵容，把主力的担子慢慢压在刘小别身上，又见邓复升和战队的磨合进度喜人，便想着开始让他了解副队长在队伍中应当做些什么。
王杰希本觉得这对方士谦会有点刺激，便想着直接亲自提点转会来的邓复升。可又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几轮常规赛过后方士谦找到他，自己直接提出了让他来教导邓复升的主张。
王杰希对方士谦这么说着：“没有关系，复升悟性很高，我来教他就好。”
方士谦却对他瞪眼：“谁没事想揽这破活？上赛季到嘴边的奖杯都能丢了，这赛季要是你又掉个链子怎么办？最后一年了，你不拿个冠军给我带走，我就和老队长说你坏话去。”
王杰希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气冲冲地转头跑了，唇边一抹笑意清浅悠长。
也不知这赛季突然比往常爆发出百倍干劲的副队有没有带来什么影响，常规赛中，微草战队里不论是老队员还是小新人们一个个都卯足了劲，状态出奇的好。
但微草队长在赛季刚开始时的状况——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有些跟不上战队的节奏。
当然这指的不是什么水平下滑难以带领队伍，微草疯子一样的领跑成绩就是最大的证明。只是即使队长王杰希在赛场上能完美地抑制情绪，可每当比赛结束，特别是在场下个人自由时间里，他却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一些别的什么。
果真是感情误事，王杰希想。
他即使闲暇时刻也在拼命地给自己找事做，但这种扎根在心里的东西真的不是一句“我这场一定要认真打比赛啦”就能忽视的东西。
正相反，它就固执地存在在那里，时不时烦你一下，让人无可奈何地干着急。
没亲身经历过的时候无法想象，情之一字果真重逾千斤。
第十六轮常规比赛中，微草十比零横扫嘉世战队。
虽然是豪门之间的对决，可惨败这俩字放在嘉世身上，也算是爆了个大冷门。
原本两支战队的任何一场碰头赛之后，叶修都会在QQ上或多或少地和王杰希聊两句，无论输赢。可这一次，他却一反常态地一句消息都没有发过来。
早在刚开始的时候王杰希对叶修无论成败都要和自己嘚瑟二三的举动十分不理解，不知是什么时候他习惯了叶修的消息，也慢慢开始有些期待。而这样的心情，竟是头一次落空了。
王杰希一直暗潮涌动的情绪到达某种极限后，终于愈加有了破土而出的趋势。那股水流的力量不动声色地侵蚀着巨石的重压，先是冒出一个微不足道的气泡，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可以在赛前指导的时候控制住全部思绪只将目光聚焦在面前的对手上，可以在比赛进行中做到绝对的心无旁骛傲然睥睨地冲在战线之前，可以在复盘的时候提前一遍遍做好精详的笔记以便在讲解时能抓住每一个灵光一现的要点，甚至可以在和队友一起的闲逸时间内不露蛛丝马迹地扮演好一个温而沉和的队长形象，可他终究不是无可挑剔的神。
即使在赛场上情绪丝毫不外露，场下也近乎完美地掩饰了状态，可这一次与嘉世的比赛将将落下帷幕，不宁心神与战队压力双重叠加，他还是让副队长方士谦发觉了些什么。
第十七轮常规赛赛后当晚，方士谦叩开了王杰希的房门。
能站在这样一个位置，又操纵着战队最重要的生命线治疗角色，方士谦事实上也称得上思维极其敏锐。再加上正副队长三年多的交情，他对王杰希的了解程度甚于当年的林杰。
当方士谦直入主题问他状态为何不好的时候，王杰希甚至因掩饰被看穿而惊讶了一下。他本想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却实在没想到方士谦瞬间洞彻了他顾左言他的意向。
而且，他追问的第一句话带着十成的肯定，“队长，你是喜欢上谁了吧？”
与嘉世交战后开始表露出情绪异常，说明此人和嘉世关系匪浅，说不定是战队的人。
王杰希能喜欢的定不会是没有什么接触可能的平庸之辈或者他曾明言极其厌恶的风格不坦荡之人，排除刘皓等人，并且初步排除嘉世训练营的人。
看样子他喜欢那个人时间不短，应该是和他有不浅交情。但经过反复逼问王杰希却始终不肯说那人身份，说明不好开口，因此可能不会是苏沐橙。
初步判定王杰希被困扰许久，以他的性格必定是思考过，但最终没有放弃这种感情，说明对方应该至少做出过一些让王杰希觉得仍有机可乘的暗示，双方八成是互相心悦。
王杰希喜欢叶秋……叶秋也可能同样喜欢王杰希。
旁观者清。虽然王杰希一直没作任何的明确说明，方士谦的猜想竟然是一举正中红心。
毕竟喜欢一个人是如何遮挡也终究掩盖不住的，叶修尚且如此，王杰希又何尝不是？
对于朝夕相处的人来说，再怎么微小的细节被无数重复，也终将会被捕捉到，只不过就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
譬如王杰希每逢夏休期回H市，动身前夜甚至前几天都会不自觉地表现出很淡的喜悦。
譬如他每次在群里和叶秋聊天，语气都是一万年不变的熟稔。从前方士谦以为是老朋友的缘故，可那么多赛季过去，他真还就没看见叶秋还对谁有叫必到有求必应。
每次王杰希和叶秋聊天过后，不论或长或短，总会有那么一段时间里，训练也好，午茶也罢，他做什么事都会带着及不可见的柔和笑意。
还有那一天，方士谦无意看见王杰希一人在训练室里看嘉世战队的比赛录像，他将光标点在一叶之秋最终决胜一击上，就拖拽着那几秒的滚动条，几乎是纯欣赏式地反复观看。
关掉那段视频的那一瞬间，王杰希侧了下头，但是并没有发现门外的方士谦。
那一刻，他毫无遮掩的眼中恍若繁花璀璨，尽处星辰落遍。
“喜欢，但求不得。”王杰希迫不得已，只得这样说着。
“果然。”方士谦极轻声地回道，几乎就是一笔带过的话，连他自己都险些未能听见。
他很早就有过的猜想和预感，终是被印证了。
方士谦本是个性格耿介的人，但并不神经大条。而正与之相反，他心思非常细腻，随着赛场上经验的积累也愈发的稳重老道，不然只凭操作，他又怎么会有治疗之神的称谓？
实在是治疗职业所需要的大局观太过苛刻，并不是谁都能玩得起的。
霸图战队的张新杰是个心脏的，他方士谦实际上也不逞多让。
是夜，方士谦回到自己屋里就给叶修发了个大直球：“叶神，你觉得队长怎么样？”
他实在也是纠结了一段时间怎么措辞。方士谦和叶修线下并不熟，更没多少私人的交流，对他的印象就停留在几近机械的完美操作和平时不太正经的形象上，总而言之，方士谦觉得这位荣耀第一人其实是个挺欠揍的人，任何方面的。
所以王杰希喜欢他这点其实方士谦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真是怎么看怎么鲜花牛粪。
他想了想叶秋绕弯子贫嘴的能力，最终还是决定直问——方士谦可没信心能和垃圾话始祖聊出一个怎样的未来，反正他一想就胆寒。
王杰希这边的感情他已经确认，但叶修那边的反应他还不敢肯定。
不过喜不喜欢都给个痛快点的回复吧，就算断也要早断，总比拖到最后谁都痛要好。
“什么怎么样？”过了两分钟，叶修懒洋洋地回过去。
“你是不是喜欢他？”方士谦后知后觉地加了一句，“我自己有点好奇而已。”
他本以为还要和叶修扯会皮，哪知嘉世队长的回复如此耿直：“哎呀，怎么猜到的？”
方士谦还没回复呢，第二句都优哉悠哉地来了：“哟，你也喜欢他？情敌吗？”
方士谦：“……”
方士谦怒了：“喜欢就喜欢了怎么就不能表达出来？欲擒故纵？叶秋我告诉你，你敢欲擒故纵我队长信不信我掘地三尺都能翻出你来然后一拳崩飞你！？”
叶修被方士谦突如其来的生猛吓得差点咬到舌头，过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思路。
“哎呀，这不是纠结着嘛。”他苦笑，“我错了，别气啊。我就告白，就告白。”
微草的生长环境究竟要有多惨无人道才能培养出这么可怕的副队长？叶修百思不得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