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恬

-跑到周黄坑晃荡晃荡略略略(你回去

-中短 慢热 现代交响乐团设定 钢伴周×首席黄(仅周黄) 周泽楷有原型

-标题为怨念产物(灵感枯竭)

-现学现卖 有错处还请指出 感谢！xd

-大纲有点模糊 更新可能恍恍惚惚(不会坑!!!!

-频率为一周双更(周三周六) 正常情况一次半章(5k-9k)

--

Chapter 1

 

蓝雨乐团宿处走廊内静谧无声。

 

上一场演出过去还没多久，是难得的假期时间。

有不少人趁此休息投入其他音乐工作，或抓紧时间休闲娱乐。蓝雨给乐团主要成员安排有房间，如今已空了大半。剩下的这些人中能在这段时间还不懈怠地练习提升的不太多，绝大部分无所事事，基本都窝在单间里放松自我——或者说，放飞自我。

过厅处由远及近地传来一串跑步声，落在地毯上依然撞出了沉闷的回响。

有人连蹦带跳地窜进了一扇虚掩的房门，人还没在乐团扎根多久，不敲门却已成习惯，就这样一路喊进屋，未见人影先闻其声。

“黄少，黄少！大新闻啊！！”

没过几秒，一声更大的咆哮就从门缝里摔了出来，激得人精神一振——

 

“你晃我床！！！”

 

咆哮者声线清亮，满含恼怒，气急败坏的一句话几乎砸穿了一堵墙。

“我说卢瀚文你为什么进来之前不敲敲门！敲门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好不好？我这儿就要打通关了你说你非得这个节骨眼进来，本来就要那么多运气下次打到终章谁知道还要多久啊这么多时间你赔我吗！！！”

卢瀚文颠颠跑进去，面上全是幸灾乐祸，说话却人小鬼大似模似样：“你果然又在打游戏！喻队都说了咱们要戒掉这玩意保持良好的演奏心态的。”

“……你怎么也会说这个了？”

黄少天在床上滚了一圈，“这么点的人就学会和队长一样整天唠唠叨叨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小卢我建议你整天的离队长远点啊，等彻底被他同化了你跑都不赶趟。”他郁闷地拿枕头堵住耳朵，才闷闷道：“你刚才说？嗯，什么新闻？”

“大好新闻！”

黄少天艰难地提起一点兴趣，“什么大好新闻？”

“我们又接到新演出啦！！”

“…………”没见过世面的。

“哦。”黄少天抱着枕头一脸崩溃，目光惋惜地停留在手机GAMEOVER的游戏界面，嘴下想哪说哪信口胡诌，“这算哪门子的好消息啊？我说小卢你是不是学傻了？好容易来的假期啊好不好！演出……演出还得练习，完了还得排练，你知道排练意味着什么吗？”

卢瀚文疑惑，“什么？”

“那意味着要天天的见到队长，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多艰难才躲过他吗！”黄少天抓狂，“我刚得罪队长，我现在看都不想看见他——对了我和你说，我偷玩这件事别和他打小报告啊我警告你，再天天拿我事儿和队长献殷勤……”

半晌他抬起头，目光炯炯：“我就揍你，听见没？”

 

黄少天，蓝雨交响乐团第一小提琴组的第一小提琴手，即蓝雨首席。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几乎相当于乐团副指挥的小提手技术自然没得说，只是这人性格天生欢脱，天分高，训练却场场坐不住，活像有人给他揣了一裤裆狗尾草。

然而混世小魔王谁都不怕，唯独被自家队长制得毫无脾气，终归一物降一物。

卢瀚文，蓝雨交响乐团的新生代小提琴手，性格可爱嘴又甜；天赋好——客串了不少次副首席；小报告一流，尤其喜欢用现任首席阁下的各种篓子讨指挥欢心。

指挥名叫喻文州，也算蓝雨里半个钢伴，动作慢得令人发指，幅度也是一众指挥里罕见的小，节奏却向来拿捏得恰到好处，长此以往，居然形成了个人风格。

用黄少天的话来说，就是“他在指挥的时候有一种独特的特别吸引人的可以让其他人不由自主想与他交流的魅力，啊对弹琴时也是”，除去冗余的形容词，就是“强”。

喻文州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位属指挥系，与微草乐团的首席指挥王杰希同级同专业，据说当年上小学时谎报了出生年月，结果成了他们那一届年龄最小的学生。

毕业后这个安分守己出名的学生干了件不太安分守己的事：自己组建了一支乐队。

五年后，那支乐队发展成了现在的蓝雨，堪称奇迹。

按理来说乐团指挥不应该被称为“队长”，但黄少天与喻文州携手并肩相互扶持着从乐队一点点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叫习惯了队长，再改口总会感觉很不习惯。

而卢瀚文这初生牛犊意外和黄少天混得开，称呼也就这样沿袭下来。

再说蓝雨——蓝雨交响乐团是国内顶尖乐团之一，四管编制，配置齐全。

几年前的蓝雨还名不见经传，偶然得一机遇竟青云扶摇，一跃而发展成为如今规模的大乐团，现下五脏俱全，职能部门各司其职井井有条，运气因素另说，喻文州的确功不可没。

然而此人即使坐了个火箭乐团指挥，于情于理嫉妒者都应成群，圈内却基本听不到负面评价，人脉网复杂到让圈内大部分人想想都要流泪，社交手腕可见一斑。

还好他是蓝雨的。黄少天不止一次这样庆幸地想。

 

“这次不一样，真的是好消息，演出费可多了黄少我和你讲，我偷偷听来的。”卢瀚文神神秘秘地凑近他，“不过不是我们团的独立演出，呃……大概也算是合作？”

“什么？谁胆敢挑战我们蓝雨常任指挥的权威？”黄少天没精打采。

“是钢协合作。你在想什么……”卢瀚文瞥他。

黄少天沉默几秒，吐出几个字：“这就挺有趣了。”

一般来说，乐团指挥是要至少会一门弹奏乐器的，央音更是将钢琴放入了指挥系的必修课程内，但喻文州钢琴水平的确称不上好，最多也只能算理论精通，但他在指挥上却极有天分，领导和沟通才能俱佳，倒也弥补了这个不足。

这与同级的王杰希相反。王杰希本就属钢琴专业出身，后转指挥，同时涉足其他乐器领域——硬件能力国内几乎无人能及，尤其是钢琴，技术好得没得说，指挥水平也相当不错，但放在这几个顶尖乐团里不算极其出类拔萃。

目前圈内公认的四位水准最接近巅峰的指挥家中有喻文州，但并不包括王杰希这一位。

王杰希指挥风格多变，尤其擅长临场生花妙笔，乐团却很少有能跟得上他思路的时候，最终王杰希妥协，不得不为乐团压制他所擅长的指挥模式，倒也算可惜。

不过相当有趣的是，喻文州和王杰希在学校里曾结下什么高深莫测的梁子，也将这种颇不寻常的较劲带进了各自的乐团——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如今黄少天每次见到王杰希时还会觉得自己拳头在莫名其妙发痒。

 

卢瀚文一脸严肃地在手机上点点划划，黄少天看了看他，有气无力地接着说下去，“是谁啊？圈里谁现在还闲的发慌？这时候来这么一出，最近大家都那么忙——张佳乐？”

张佳乐是圈内比较纯粹的钢琴独奏家，音乐水平倒是没得说，只是每次演出都不知为何欠点火候，总出不了名。有好事者猜测，这和运气有关。

结果黄少天得到了令他略有失望的回答——“不是。”

“哦？除了他还有谁能吃饱了撑的和我们蓝雨合作？沐橙妹子？不会吧？”

苏沐橙也是圈内钢琴手之一，与国内公认一流指挥叶修向来共同进退。

前一阵子叶修离开了前乐团——听说是闹了点不可名状的矛盾，她与他一同离开，目前正跟着叶修待在兴欣乐团——暂时那兴欣没有用得着钢琴的时候，苏沐橙也能称得上清闲。

“也不是。”

“这个身价的还能有谁？不会是王杰希？有毒吧？他个微草的来蓝雨寻求合作干嘛？没吃药啊？不怕我们蓝雨一人一拳头给他一飞冲天哦？”

“你想多了……”卢瀚文说，“都不是，你靠点谱好不好？”

黄少天栽回床上，“行吧，都不是？难不成还能是个新人？不对吧，谁这么牛叉上来一约就能约上我们团，还能约得动？？最近蓝雨身价这么低啊，菜市场里挑大白菜似的。”

“诶你真还别说，是新人。还是首演。”卢瀚文强调了最后两个字，“首演哦！”

 

首演？

这个词在黄少天的脑中一过——作为蓝雨一份子他自然没太多感受，只觉得有点可笑。

“没听错吧，首秀还敢约蓝雨……嫌命太长。”小首席心不在焉地玩被角，“什么时候蓝雨也有闲心和新手合作了？这倒也算了，不过他个弹钢琴的……不怕被我们压得灰头土脸？我看是个愣头青吧没和乐团合作过的真不知道大乐团多难驾驭。还选我们乐团？找个熟的打点下关系，自家人还好放水，和我们合作那啃土难堪可不是说着玩的……”

这么一件事，他作为首席都没被知会什么，可想而知那钢伴并不是可以攀关系的熟识。

他翻了个面换成仰躺的姿势，漫不经心地翻来覆去看自己的手，“我去，这才过去多久这茧又开始作妖，小卢你最近也修修你茧子啊，长得可比我快——勾弦了都，难听死了。”

交响乐团，尤其是古典交响乐团中，钢琴演奏者并没有正式编制。在乐团下挂名的独奏家有是有，但是极少。遇到钢琴协奏曲，一般都是双方合作的关系。

按常理来说，发展到四管编制规模的乐团其实都有了经常合作的钢琴家，一般的协奏曲不会轻易更换钢伴；钢琴手也有其长时间合作的乐团，除非双方档期实在协调不开。毕竟合作顺心可比丰厚待遇更能保障演出的顺利——蓝雨这样一直没有比较固定的钢琴伴奏者的，算是比较特殊的乐团。

没有固定独奏家合作的乐团一般会避开钢协。实在遇到钢琴协奏曲时，一般也会由指挥暂时顶上。但蓝雨又更特殊——他们的指挥并不擅长弹奏乐器，遇到乐团水平完全能驾驭的高难度协奏曲，硬件问题就成了喻文州迈不过去的坎。

在这一点上，微草又与蓝雨不同。王杰希已经不知“钢伴兼指挥”过多少场演出了——微草除开他外也有别的指挥，但此人的威信根本盖不过王杰希。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乐团地位无可撼动吧，王杰希倒是当之无愧的微草首席指挥。

——但这一点都不妨碍我想揍他的心啊。黄少天想。

 

“我等会儿回屋就剪——的确是首演，刚才我也觉得难以置信的，但现在黄少你看，队长通知都下来了。喂，你在想什么？”卢瀚文伸手在他面前晃晃。

“什么！！”黄少天瞬间回神，镇定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接下去，“……他自己找死我也不反对，反正我们又不是无偿陪他演出。现在让我们见识一下那位壮士姓甚名谁？小卢同学，请亮答题板。”

“轮回的，你猜呢？”卢瀚文反问。

轮回，新人，首次演出？

“啊！？”

黄少天弹了起来，头顶翘着一撮毛掰手指头，掰完了一脸狐疑地看向自家小小提琴手，“你等会儿，轮回的新钢伴，还没正式首演，我想到一个人，呃……不是吧？！”

“嗯，就是他。”卢瀚文点点头，“就一直风评拽得不行的那‘史上第一天才’。”

“那个，周——什么玩意拗口要死的？”黄少天问。

“是。周泽楷。”卢瀚文说。

黄少天目瞪口呆，“你诓我呢吧？轮回准备把他放出来了吗？首场演出啊他和蓝雨合作……这意思就是准备把周泽——楷丢给我们了？想干嘛想干嘛？是嘲讽我们蓝雨已经山穷水尽到连钢伴都找不到的地步了吗！啧啧啧，轮回这手笔，嘲讽都这么下血本啊？”

周泽楷于轮回乐团初出茅庐，据说幼时发掘他这根苗子的老师和轮回关系匪浅，自小便扣着轮回的帽子出身，因此是个难得几乎与乐团绑定的琴手。他年龄尚小，天赋却极高，独奏实力超凡毋庸置疑……然而很难在协奏中完美融入自家乐团。

换言之，这人过于出色，轮回乐团跟不上他的节奏。这一点上，他与王杰希类似，但又不像王杰希一般能通过修正自身去迎合乐团——周泽楷并不兼任指挥一职。

传言是性格方面的原因。

独奏会倒是开过——虽然不知为何反映平平，但毕竟独奏那只是展示个人风采的舞台，这没法和乐团愉快合作的优秀音乐家就像绑在嘴里的肥肉没法下口——手里那么好的资源打出一手空牌甚至可能一直利用不上，轮回看上去倒是老神在在，估计也急得不行。

他是轮回乐团发掘的人才，自小培养出来的苗子，对乐团的感情比仅靠合作建立联系的大多数琴手深很多。周泽楷这样的人才可遇不可求，忠诚度更难以定论，大型乐团资源又充足，一般不会打挖角的主意。蓝雨虽说是没有常合钢伴，但那也只是因为没发现与团内极其默契的独奏家而已，真说要找钢琴伴奏，那也是琴手踏破门槛求合作的乐团。

不过新人首演找别家乐团，轮回此举……

黄少天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

——真有深意啊。

 

“没有。”结果卢瀚文瞬间粉碎了黄少天的幻想，“队长说轮回那边的意思是，嗯……让周泽楷来我们这边见识下场面，回头大演出还是要合轮回去的，你懂，‘轮回的人’嘛。”

“小气吧啦，‘见识大场面’？还真怕我们给他亲亲泽楷拐走了。”黄少天倒没上心，几句就把话题带到了十万八千里外，还自恋上了，“本琴圣拉人的功力真是出神入化啊。”

这句话倒是没错。

谁人不知蓝雨黄少天诱拐新人的技能点点破了表，有多少少不更事的可怜孩子刚毕业去蓝雨参观个小半天，运气爆棚碰上黄少天闲着，被他嘚吧嘚吧撺掇这么一会儿，当晚就揣着三方协议往蓝雨栽，那个猛的，就像高中下课时头一批往食堂冲的……愤怒的小鸟。

卢瀚文撇撇嘴，打断了他的话，“你可拉倒吧，这人非同以往，你这自来熟的性子可能还真得跪在人家面前你信不信？”

黄少天当然不信。他用单字表示不屑：“嘁。”

“你还别不信我，周泽楷那个冷傲啊，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这你没听说过？”卢瀚文苦口婆心，“黄少啊我这是为你好，回头你在他面前吃了闭门羹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你烦不烦……”黄少天烧饼一样又翻了回去，用食指上淡淡的茧印来回蹭床单，“你真是和队长越来越像了你，我闭嘴还不行吗？别叨叨了行不行？我又不是见个人就上去热脸贴他屁股的，我也有脾气的好不好好不好？”

“难道不是吗？你哪次没贴人冷屁股的？”卢瀚文小声嘀咕，“我想想啊，A大那个管弦系的，C大原来有意向到咱这儿实习的，还有那个前几天过来的女生，原话怎么说的来着，”他捏尖了嗓子，“蓝雨那个黄少天流氓神经病哦，大白天还装鬼吓人——啊！”

“你给我打住！”黄少天从床上一撑，飞扑过去，张牙舞爪劈头盖脸对他一顿抽。

“我靠靠靠你放手！”卢瀚文被他压着揍，人小鬼大是真的，但力气不如黄少天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只能放弃乘胜追击退而求次卢假喻威——“你等等等等队长特意让我过来和你说正事的来着，哎哟，那个选曲权，呸呸呸你被子好臭，进我嘴了！你放开我！！”

“放屁！！”黄少天把卢瀚文掀起来，口水都喷到他脸上，“你含沙射影出言无状造谣中伤血口喷人！是你口臭吧！！我前几天才洗的被罩！”

“的确很难……闻，那个……”卢瀚文在黄少天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急急翻出手机清了清嗓子，“咳我说正事啊，合作曲目是轮回那边决定的，这什么！拉三！？我去……”

 

黄少天还沉浸在胖揍卢瀚文的余韵中，此言一出顿时怀疑自己刚才是否没听进话，一骨碌盘起腿，“什么，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卢瀚文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等等我确认一下。”

过了几秒钟，小小提手倒抽一口冷气，抚了抚胸口，说出的话都在飘：“拉三？？？”

“？”黄少天的眼睛倏地睁大了，“你再说一遍？？”

“你没听错。”卢瀚文一字一顿，“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

……

黄少天失语半晌，又倒了回去，良久，吐出两个字：“日哦。”

拉三？第一次登台就选拉三合乐团演出？这人才多大？没记错的话比他还小吧？

拉三的全称是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名字老长，流程老长，难度也老高。国际公认的难度飚尖的协奏曲，拿着业余钢琴证书的人连第一乐章都不会有勇气弹下去。

这俩人反应这么大，倒不是因为这曲子难到蓝雨都合不了演出，而是惊诧于那“新人首秀”的周泽楷过硬的胆量。

“小卢啊，他多大？”黄少天用手背遮住眼睛，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十六。”卢瀚文笃定。

十六岁，敢在第一次登台大演出就选如此曲目，这已经不能用“鼓起多少多少勇气”来衡量了——非要把这个动机归于勇气，那得是磕了药的勇气。

况且说是“钢伴”——钢琴伴奏者，实际上钢琴协奏曲里钢琴才是主旋律，也就是说，这周泽楷是要担任起整首曲子中穿针引线的角色的——本来蓝雨经验丰富，就算周泽楷带不动这么大的乐团，选个适合首演的曲目，他们不与琴手寻求太多联系也能给这演出落了幕，只是现在，整这么一出，黄少天只觉得头疼。

这演出铁定要砸。多少演出阅历丰富的独奏家都还没胆量尝试现场来一首拉三，这人自寻死路呢不是，真是不嫌命长吧啊……但最主要的是演出之前还要排练，首席对钢伴磨合，也就是说，他得给这小琴手殉葬。

我靠，队长要往火坑里跳，第一个死的就是他黄少天啊！良心呢！？

话说回来，接这个合作，队长脑子难得被驴踢一次，那驴可……真荣幸啊。

“这场演出真的不会砸么？”卢瀚文沉思。

黄少天不说话。

“黄少，你沉默了。”卢瀚文叹息。

……

黄少天点头。

 

俩人坐在床上深情脉脉地对视半晌，卢瀚文小心翼翼地打量黄少天，片刻后发现他脸上已经挂了明晃晃“我真失败”四个大字，瞬时警觉。

黄少天在圈内已算是了不起的人物，尤其在驾驭小提琴方面称得上首屈一指，年轻有为正当巅峰时期的知名乐团首席，是再攒个几年资历十拿九稳教授职称的国宝未满级人物。

无奈人外有人。与他并驾齐驱的提手不多，超越他的更是凤毛麟角，但抛开小提琴这一乐器不谈，乐理乐感和对音乐的理解力与表现力甩黄少天一截的人也是有的。遇到圈内几座无法逾越的大山，黄少天也会倍感束手无策。

偏偏他时常用来和自己参照的人，几乎是最耀眼的那颗明星。

又偏偏那明星根本没有明星的样子，谦恭有礼在他身上是根本不存在的，时常一句话几个字的评点就能把黄少天气得半死，还拿他没办法，因为他说的的确在理。

那人叫叶修，国家一级指挥，比黄少天大不了几岁，曾经是军乐团首席指挥，抛下那根指挥棒，又是个全然不按常理成长的音乐天才，个人演奏水平让专业音乐者五体投地。

但黄少天是会受气的人吗？他觉得憋屈了，不够人优秀了，眼馋人天赋了，那绝对是会把不甘心全数转化为前进动力的积极分子。

只不过从压力到动力，黄少天需要一个媒介，抑或说是发泄的渠道。

他发泄的方式当然不是打砸闹，而是唠叨。

和其他人倒苦水不同，黄少天这人和唠叨这个词放在一起……听着就让人心惊胆战啊。

况且这一次在音乐水平上压了他一头的还是个传闻很狂傲的新手。

首席提手心郁郁焉了自然不会去找会让他更郁闷的指挥倾诉，但除此之外，蓝雨乐团中战斗力在他绝对压制下的人就只剩下了一个……

已经悄悄挪到了门口的卢瀚文，只差临门一脚，他就能逃脱——

“小卢，你想去哪儿啊？”黄少天微笑。

 

“我，那个……”

平日口齿伶俐的小家伙被黄少天友善的笑容吓得肝颤，捏着门把的手瞬间汗津津，鸡皮疙瘩顺着脊背起了一层又一层，才磕巴道：“我，我去喻队那里。他找我有事。”

“哦？他找你什么事？”黄少天笑得愈发灿烂了。

“就……”卢瀚文绞尽脑汁现编，“就不是那个姓周的快来了吗，要，要住下嘛。我去队长那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黄少……”他语气谄媚，“小的先过去啦？”

“来嘛，我和你一起。”黄少天笑得很是奸诈，“路上和分享一下我对周泽楷的见解啊，我和你说很难得的，多少人想听我分析都没机会呢。”

“！！”卢瀚文急中生智，“那个那个黄少！！我可没队长说你玩游戏的事啊！”

“…………”

狗急跳墙的威胁，居然还卓有成效。

对哦，游戏。队长貌似还不知道他玩游戏玩到上头了。黄少天斟酌：“那个，我好像突然改主意了，不然我还是别去了……吧……”

“好嘞！！”卢瀚文如释重负，门一开就风一样地冲了出去，比起黄少天的语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奔跑姿态势如破竹，又一只愤怒的小鸟。

 

轮回乐团在S市，而蓝雨在G市。若周泽楷要与蓝雨合作演出，那必然是要在G市小住一段时间的，这是磨合的硬件问题，再天才的人也不可能两头跑，除非他首秀不想要了。

黄少天拿手机翻翻游戏，点开后又关上，似乎突然没了打下去的动力。

周泽楷。他默默念叨这个名字。

周泽楷在圈内还算是个挺神秘的人物。

除了轮回团内成员之外，几乎没几个人见过这人尊容。轮回方面似乎把他保护得太好，但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听说是个水准极高的人才，又难得的一开始就对乐团感情这么深厚，是个正经乐团都不会做出把他放街上任人挖角的脑残事儿。

但是非常奇怪的是，被保护成这样，周泽楷的名头却挺响的。

早在未出道之前，周泽楷就已经以神童的名头参加了几乎所有他能参加的比赛。省内不提——全国乃至国际，凭借场场超水平发挥拿奖拿到手软，自然是让圈内人不熟悉他也难。

然而，所有稍微懂点门道的人都对此大惑不解。

频繁参加各种比赛，对任何专业音乐者都不是一件好事。

拿顶尖权威奖项，其实只要一次就够了。

有这一次尖端大奖傍身，再开独奏会协奏会增加知名度，黄少天看来，以目前周泽楷的个人条件，完全可以在目前取得更高的影响力，甚至成为国内国际公认的“少年天才”，这正是目前独奏者的热门虚名，不管怎样华而不实，至少可以给他带去极高的关注度。

通俗来讲，就是“拿到冠军的好处就是可以不用继续比赛”。

——但是周泽楷没有。

拿下国际肖邦钢琴作品比赛这一首冠之后，周泽楷又接连不断地参加各类演奏赛，轮回团内爆出的夸赞铺天盖地。

比赛成果的确是喜人的，带来的影响却并不好——

一来他已有奖项傍身却还与他人争夺，有失身份，且给人不懂谦让没礼貌的印象；

二来他已拿过冠军，关注他的人便自然而然把对他的期待集中在第二个第三个冠军上。拿到冠军算是普通发挥，夺冠失手立刻就会让人觉得无法接受。

然而夺冠何其困难，稍有不慎即失手，就连叶修也不敢保证他绝对会在某交响乐指挥赛中拿到什么样的名次，遑论周泽楷这初出茅庐的新锐？

虽然从这么多次比赛结果来看，周泽楷还算对得起这些期待，但今后呢？

这完全就是悬崖钢丝级别的难度，今后谁能保证他不可能掉下去？

这得肩负多少压力？

黄少天觉得难以想象。

 

而之所以卢瀚文对周泽楷有“冷傲”的印象，其实也非真正对他本人下的定义，毕竟卢瀚文也好黄少天也好，他们都并没有见过周泽楷本人。

他们对这个人的印象，多数情况下依旧来自媒体。

周泽楷在许多报道中被描述成“一位不可一世的钢琴演奏者”。

这些媒体说他与乐团在接受采访时骄傲无比，声称出道便能与王杰希张佳乐等并驾齐驱，又“迟早将他们踩在脚下”，他必然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大钢琴家，享誉世界。

虽然不知真假，但这些言论向来为圈内人熟知。

造势造得很好，轮回向来擅长这些——但可惜起的是反作用。

就连黄少天论起这些报道时，基本也都是当笑话说给别人听的。

 

周泽楷曾合轮回乐团出过几次小型演出，但结果都没那么尽如人意。

这里可能蕴含着环境问题、轮回与琴手的磨合问题，甚至当天的天气。影响因素不少，但观众不会管这么多。周泽楷不是被鼓吹到天上的“神之钢琴演奏家”吗？那他就应该每场演奏都做到完美，完美才是正常发挥嘛。做不到？那真是不应该。

况且黄少天被喻文州逼着看过几曲轮回的钢琴协奏，即使并不专精钢琴，他也能听出周泽楷在演奏过程中过于追求速度，炫技成分太过严重，导致该表现的感情严重不足。

不少人把“钢琴演奏水平高不高”与“速度快不快”“曲子难不难”“弹得令不令人眼花缭乱”混为一谈，认为使听众耳不暇听的琴手才能称得上真正的钢琴家，实是本末倒置。

黄少天曾对此发表过个人看法：“你想听快曲儿你去自个下个Logic调速不就好了？制谱软件弹得比活人可快多了，但我还是喜欢听队长弹的啊。没生命的东西弹出来的玩意儿能叫曲子吗？——‘手速’？音乐还能用这个评判？他们的鉴赏能力被驴挤了吧？”

“被驴挤”这三个字是黄少天的专利，兼顾了驴啃和门挤的含义。

就算是野蜂飞舞那样本身就需要琴速的曲目，弹快到一定限度也会完全失了美感，不仅没法赏心悦目起来，还会令人深感冒犯——这不会给任何听众带去什么愉快的体验。

叶修曾在一个酒会上露了一手全然炫技的野蜂飞舞，不到一分钟钢琴砸完，那时候那个场面之热烈，观众稀里哗啦的鼓掌，实际上他们一个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听了什么鬼东西。这么辣耳朵的东西换个没知名度的人来弹，不说骂声一片，肯定相当一部分观众要腹诽的。

真没意思啊。黄少天打了个呵欠。

 

就这样一个钢伴，还能指望他把协奏拎成什么样？

不该这样的。黄少天总是想，周泽楷明明可以不这样拼命追求技巧——把曲子弹活，对于音乐造诣高了他一头的人来说，能有多难？

从黄少天的角度来看，一个新人能把乐团带成这样，已经算是挺了不起的成就了。虽然不甘心周泽楷压了他一头的事实，黄少天确也不可能有多不待见他的乐理乐感和演奏水平。

可惜轮回对他过度的宣传和包装，让周泽楷别无选择——

第一次尝试的东西，就必须要做到最好。

试问当下谁能做到？

 

照此想来，也不难理解为什么轮回在周泽楷首次演出要找蓝雨合作。

鼓吹周泽楷的能力，第一次正式演出就能驾驭蓝雨这样的乐团——这是轮回一贯宣传周泽楷的老生常谈。

再者，如果演出顺利，那必然有周泽楷的功劳，轮回面上有光；演出不顺利的话，那也和蓝雨脱不开干系，到最后周泽楷平平淡淡，蓝雨被拖下水，轮回倒是可以作壁上观。就算有群情激奋，等扛着黑锅的蓝雨把唾沫星子抹干净了，周泽楷再合轮回乐团演出，还能算是另一场别开生面的首秀。

怎么看都是轮回稳赚不赔的买卖。

黄少天新大陆一样把自己的分析发给喻文州看，“这轮回够阴险的啊！！”

喻文州的回复波澜不惊：“没事，不用担心。”

“你知道你还同意接这个合作！虽然钱是很多了……但蓝雨有这么缺钱吗？”黄少天差点咬碎了一口牙，才克制着自己没发下面那一句“你脑子有包吗”。

“少天，你也知道周泽楷的这次首演对轮回是块烫手山芋。”并不知道黄少天在想什么的喻文州分析得不疾不徐，“不过对我而言，我对他本人更感兴趣，也想借此机会接触一下。”

“……”黄少天一天之内第三次沉默，“队长，等一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为什么感觉今天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太正常呢？

 

“什么？”喻文州疑惑。

黄少天哆哆嗦嗦酌字酌句，“呃，我的意思是……这个……是我想的那个兴趣吗？”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喻文州失笑，“我是说，我对周泽楷这些特质很感兴趣。”

“特质？什么特质，还能有什么特质？他怎么了？不就拽得要死吗？”黄少天问。

“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喻文州未置可否。

“你卖关子，我就有种不祥的预感。”黄少天说。

喻文州突然道：“对了，说到周泽楷，少天，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黄少天来了精神，“什么事！队长交给的任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多和周泽楷套套近乎。我想了想，队里应该只有你才能胜任了。”

“啊？？”黄少天怔愣，“为什么啊？”

“我可以不追究你新下的那六个游戏。”喻文州老神在在。

天，他居然知道是六个。

黄少天立刻点头：“成交。”

“准备一下，三天之后随我去机场接机。”喻文州道。

“啊？这么快？！不能再等等吗？我这几天好像没空哎。”黄少天惊诧。

“游戏……”

“好！！没问题！”黄少天瞬间改口。

“‘没空’？”喻文州问。

“哎呀，我不是说好像吗？估计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有事情推掉就好了嘛！有什么事情比接周泽楷还重要呢？没有了没有了。”

“说定了？”

“好！”黄少天信誓旦旦。

下一更预告：

时正入春，周泽楷穿着件宽松的单裤，一瞬间就被黄少天拉得两腿光溜溜，深灰色的平角短裤还算贴身，没发生什么被风吹得贴在黄少天脸上的惨案。

一切发生得太快，双膝跪地的黄少天懵在当场，思维短线，傻傻拽着周泽楷的裤边不撒手，一时间也忘了自己到底要找他说些什么。

周泽楷则是已经震惊到忘了自己身在何方，直到风吹得他腿凉。

但信息太多，大脑来不及——也不知如何处理，于是诚恳地发出了最贴近内需的指令。

周泽楷特别朴实地做出了弯腰的动作，准备把裤子提上。

但黄少天此时大半边身体还酸麻难忍，动一下都不能接受，更别说被周泽楷的裤子拖着站起来这种大动作，顿时眼泪都差点飚出来，支吾着急道：“你、你别动！！”

余麻尚在，这时候开口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他字都是从嘴里爆豆子一样蹦出来的。

“……”

周泽楷果真听话地停下来，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从双腿之间和他身后的黄少天大眼瞪小眼，倒立着。有风吹过，周泽楷柔顺垂下的发梢在脸上拂过，刺痒，他却保持着抓裤子的姿势挠都不敢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