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恬

Chapter 71

「他怎么感觉叶修身边的叶秋今日格外的……智障啊？」

直到亲眼看见叶修在完全没有精神交流的情况下，和“叶秋”在自己面前谈笑风生后，王杰希那仅存的一点疑虑才终于几乎被全部打消了。

只是叶修和叶秋的相处模式令他略有些惊讶。

王杰希也是第一次见到嘉世曾经的君王与他名义上的“下属”同时待在一处时的情形。由于从前对叶秋的了解过于片面，他一直认为能把嘉世这种军国体制维续得井井有条的人，必然明面上便冷漠无情杀伐果决，从他之前与叶秋的几次交流来看，此人确也并非喜说废话之人，说话向来简明扼要一语中的，但现在……

王杰希站在一旁看这俩人聊天，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叶修和叶秋，这两个人，竟然比他和方士谦还不拘泥于君臣之礼。

这简直……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啊。

叶秋仿佛非常相信叶修似的，差不多到了什么都敢对他说的地步——王杰希到此时也终于不得不相信他当年“天赋失控，法能暴动”的事情的确是叶秋告诉叶修的了：叶秋在叶修面前好像就没有秘密，而这种匪夷所思的公开透明对于君臣来说，稍不注意便是致命的。

王杰希也不得不佩服起叶秋的识人能力和胆量来。扪心自问，若是放在他自己身上，王杰希是绝不可能和任何一位下属这么清楚明白地交底的——叶秋倒也算幸运地捡了个全心忠诚于自己的人，在这种墙倒众人推的情况下还不离不弃只身一人打入微草只求救人出来，要是搁别人身上，分分钟给你老底都捅个干净，那你除了等死，还真没别的什么可以做的事儿了……就像现在嘉世那个重权在握的骑士统领，叫什么来着，刘皓？

对，就是这名儿。

王杰希记得当时千钧一发之际他把叶秋救走，就在不远处感应到了刘皓的法能波动。

他在心里是非常不齿此人的，虽然他们俩真正见面的时间极少，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放在以前，就是对刘皓有种“与生俱来的排斥”，搁到现在，那就已是“有理有据的厌恶”了。

这做下属的，就应该像叶修这样啊。王杰希在心里感慨着。

不过话说回来，最让他震惊的还是叶修对叶秋的说话方式。

叶秋对叶修的态度和二大爷似的王杰希还能勉强接受，但叶修对叶秋，再怎么说也君臣有别，怎么都得恭敬点吧？结果王杰希愣是没从叶修身上找到一点能称为“恭敬”的东西，仅剩的那么一点，好像还是因为自己在这儿所以不能那么放肆的……直呼其名和不存在的敬词都是家常便饭，叶修那满嘴跑火车的性子在自家老大面前依然全不收敛，调侃上级的时候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叶秋的脸上，他真的不怕叶秋一怒之下记了仇，等法能恢复之后把他扯回嘉世然后抽死他吗……

王杰希终于明白当自己屡次在叶修面前提到“敬词”问题时，叶修那一脸吞了粪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了。人家当着国君的面都敢这么嘚瑟，搁外人面前不“敬词”那完全没毛病。

一直暗自纳闷自己怎么会栽在这叶修身上的王杰希脑壳生痛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道：一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喜欢上叶修，但这样看来，勉强也算是……他的确与众不同了吧？

立场一变，王杰希立刻就不自觉地从心底开始操心起叶修的事儿来，此时提心吊胆地观察着叶秋的脸色，生怕叶修捅什么篓子自己没能及时圆场，不过好在这俩人似乎都习惯了这么说话，天南地北老婆孩子地侃了一通，终于还是绕回了正事上来。

首先兜回来的还是叶秋，这个人说什么还是要比叶修正经不少的。

由于要给两人留出单独的交流空间，王杰希在确保叶修不会忽然救出叶秋的情况下，是自觉站得远了几步的。那两个人说话声音不小，也没刻意藏着瞒着，前些没营养的垃圾话王杰希听得是一字不落，表情好不容易严肃起来，他却眼睁睁的看着叶修以手作掩护悄悄说了句什么，然后叶秋抬头向王杰希看来，道：“你想问我这个？”

王杰希茫然：“什么？”

叶秋说：“当年新城那件案子我了解得确实只是模棱两可。你若是真的想听，问叶修就可以了。他整理过此事部分资料，知道得未必有我详尽，但一定比我系统。”

王杰希疑惑他们为什么忽然说到这个，但见叶修背对着叶秋冲自己眨了眨眼，便也没再询问，稀里糊涂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叶修果然知道些什么，而现在叶秋这句话……算是给了授权了？王杰希想。

他目光刚离开叶修，就听叶秋又冒出一句话来：“但是恕我直言，历史遗留问题而已，过了那么久的事情，为何不翻篇向未来看？”

“……”

王杰希更茫然了，他下意识看向叶修，却捕捉到后者脸上忽然扭曲了一下的表情。

叶修抽了抽嘴角，意义不明地冲王杰希使了个眼色，王杰希没看懂，怔了几秒后也只能莫名其妙地反问：“‘历史遗留’？”

发觉王杰希没看懂自己“住嘴”的眼色，反而还问了下去，叶修的脸顿时一皱。

提及新城旧案，王杰希的心情本来都沉肃了下来，却被他表情奇异的变化给逗得有些忍俊不禁，情绪也跟着放松了些许，顿了一下，继续道：“……一叶之秋陛下难道不知，当初的历史遗留问题是由所谓‘民主政策’导致，如果……”

他想着叶修在场，自己倒也不需要应付得那么认真，便停了停准备换个疏朗些的说辞，叶秋却以为他说完了似的，讶然问道：“你原来是有意将微草发展成集权如此的？”

王杰希：“？？？？”

他怎么感觉叶修身边的叶秋今日格外的……智障啊？

这话像是从嘉世那叱咤风云的神口中说出来的么？作为君主，鞭长莫及的别国暂且按下不表，邻国的发展历程怎么都应该倒背如流的吧？这种浅显的问题，难道不应该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吗？王杰希也没傻子一样问过他叶秋“哎你们嘉世怎么这么不民主呀”不是么？

王杰希被他这等小白一样的疑问给惊得一时无言，居然没找到话来回，难道要说“嗯嗯我就是有意的”？要么装深沉大义凛然说什么“不，我都是为了国家”？这都好尴尬啊……

在王杰希愣神的几秒钟内，叶修默不作声地完成了一个华丽的转身，背对着王杰希也不知说了还是做了什么，总之等他再转回身的时候，已经挂上了非常不自然的灿烂笑容，道：“不好意思啊老王，今天我们陛下精神有点不太正常，可能是见到我太开心了吧。”

王杰希：“……哦。”

叶修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只剩下嘴角还僵硬地扬着，道：“那你介意我再和他多说几句话么？太久不见了，我们想叙叙旧来着。”

王杰希心想你俩还没叙完？面上沉默着点点头，又向后退了几步，道：“你可以打一个屏蔽罩，只需做入侵监测，法力流动在我的控制范围内即可。”

叶修点点头，也不知怎的就急吼吼地转过了头，抬手一挥，一道半球形的薄而半透的罩子便将他与叶秋扣在了一起——这人在坦白身份之后，一是不怕暴露微草话里的嘉世口音，二也是不避讳在王杰希面前使用嘉世的本源法力了。

叶修长出了一口气，额头上暴了根青筋，硬憋着小声问道：“你在搞什么幺蛾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