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恬

Chapter 1

 

嘉世8613年，嘉世王朝政变。

于君主之位稳坐近九千年的嘉世君王一朝落草为寇，又被自己曾经委以重信的下属张罗着赶尽杀绝。嘉世君王叶秋携其走狗仓皇逃离，靠他们用命换取时间一路拼杀至国境线外，近卫军指挥官以一己之力拖住围剿的大部分军队，用牺牲的代价换取君王成功脱逃。

近卫军指挥官秋木苏帮叶秋挡了一剑，但剑风实在凛冽，两个人都被扫到，只是秋木苏死死护着叶秋，胸腹间划开近乎腰斩的一道豁口，才堪堪让叶秋只伤了前胸，保住了命。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那把剑为骑士团统领暗无天日的佩剑，在剿灭叶秋时，这位相当了解他的老部下在剑上下了克制叶修气息的血咒。被这把剑伤到，叶秋没有立即死亡，一来是有人做了替死鬼，二来他确也命大，但伤得相当重，被血咒所伤，又是危及自身命脉的咒面内容，叶秋基本也无法苟延残喘几天了，被抓到只是时间长短的事情。

与此同时，嘉世民间谣言四起，叶秋在位时如何不思勤政、荒淫无度、滥杀无辜，一项项莫须有的罪名被有组织有计划地扣在叶秋的头上。

众皆哗然，民心大动。

任谁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来不及猜测质疑，他们爱戴的王就被死死钉在了耻辱柱上。

一时间，关于前任君王的通缉令铺满了大街小巷水泥灰色的墙，远远看去，就像被重新粉刷过一遍，煞白惨淡，毫无生气。每一天都有人在成片的通缉令下观摩议论，一批接着一批，每堵贴了通缉令的墙下，都是乌压压涌动的人潮。

 

太平了几千年的荣耀大陆一瞬变天。

嘉世内乱，各国开始蠢蠢欲动，消息灵通的那些早已进入战备状态，商贾集会也在一瞬间不见了踪影，国家间互通逐渐减少直至归零，人人自危，战争一触即发。

 

虽说叶修带的那些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奈何敌方人数众多，行至城外时叶修一行人就没剩下几个，苏沐秋又惨死于刘皓剑下。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政变，直到最后，成功甩开追兵的也就只有叶修、苏沐橙与另一位跟了叶修几千年的辅政官三人而已。

那天下着暴雨，却也冲不散青石路上余热未散的重重血迹，反被染上颜色。

天地间尽是刺目的鲜红。

辅政官名唤夜南垣，在嘉世任职时同时也负责王室药剂品控把关，法能强大，却不擅攻击，上了战场也主要掌管后方防守，是不可多得的辅助天赋。

然而说是逃脱三人，这三人为避免被包圆，却也没逃往一处。也为避免同伴泄露行踪，他们各自选了逃跑方向后，互相都没有告知目的地，尤其是最主要目标人物的叶修。

苏沐橙行至安全地带后也不敢主动联系叶修怕他分心，而是迅速与夜南垣建立了联系。好在两人相距不远，会合后找了个避雨的地方专心疗伤，又在湿冷的环境下煎熬了两天三夜后，终于接到了叶修的传讯，在连日噩耗下，这算是第一个好消息：叶修没被抓到。

 

苏沐橙几乎是红着眼眶哽咽着问他：“你的伤要紧么？”

她当然知道叶修被那把剑伤到的后果是什么，等待的这两天里她绝望了无数次，却都又咬牙坚持着硬挺过来，却未曾想叶修居然安全了——虽然是暂时的，于她而言也算是个奇迹了，毕竟这世界上她最亲近的两个人，如今只剩下叶修一个了。

虽然知道叶修重伤希望渺茫，但苏沐橙殷切地期望着奇迹的发生。

 

叶修暂默了两秒，也不知是不是两人的精神力在连日逃亡后都有些消耗，通讯连接有些断续，叶修说的话也听不太真切，他说：“……你放心，我暂时没事。”

这等被全国通缉的当口，任谁都不可能笃定安全，只能小心谨慎地加一个“暂时”。只是叶修能有空传讯给苏沐橙就意味着他现在至少不受生命威胁，苏沐橙吸了吸鼻子：“没事就好……你在哪里？我和南垣会合了，我们去接应你。”

叶修模糊地叹了口气：“先不急这个，你们在哪里？安全么？”

“城外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准备兜回嘉世，找个偏僻点的地方躲一阵子再说。”

“已经想好去哪了？”

“嗯，兴欣。我了解了一下，现任城主叫逐烟霞。”

 

“兴欣啊……”

叶修暗自估摸着。兴欣是嘉世境内的主城之一，占地不大不小，势力范围也不大不小，因为偏僻，倒是天高地远，总体来说并不引人瞩目，眼下看来，倒也是个去处。

不管如何，叶修自己现在都算是个在逃的政治要犯，他无暇详查他这一派系的势力现在零落成了什么样，就算为了这些个跟着他受累多年劳苦功高最后还送了命的一批人，叶修怎么也得做好长远打算——虽然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先转移到兴欣秘密安顿下来，眼下情况刻不容缓，这已经算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毕竟这场闹剧来得太猝不及防，饶是叶修已有准备，却也没料到那些人为了把他从高位拖下来居然能不用其极到这个程度，分明就是想斩草除根，没打算给他留活路。

再怎么政见不合，叶修在嘉世的作为、对嘉世的贡献，都是实打实的首当其冲。

这种赶尽杀绝的驱逐，实在是……挺令人寒心的。

 

“是的。”苏沐橙应了一声，“我用风梳烟沐的代名和这边联系了一下，没表明身份，说是外来人口准备入籍，对方暂时没起疑心。总之你要过来，隐藏一下身份还是可以的。”

“非常时期，你自己小心一点。‘二外’和‘战戒’差别拉大一点，不用我教你吧？”

“当然。你可能有些棘手，我顺便打听了一下，‘一叶之秋’的名头已经被剥夺，下任继承人应该还没公布——不过我想也快了，你要觉得没问题的话，也新创个‘二外’吧。”

 

苏沐橙所说的“二外”，说清楚一些，便是“二次外化战戒状态”。所谓的“战戒状态”是一种特殊的、法力等阶极高的人才能外化的状态，作用在表面是外貌和服饰的自然改变，真正的作用是帮助外化者以最快的速度爆发出所有能量，不需预热过渡过程。

普通人一般只有普通状态，可以使用法力和精神力配合咒语施行法术，攻击力较低而且往往不能瞬发，但保持战戒状态会持续消耗大量精力，这种消耗相当恐怖，平常人根本消耗不起，法阶稍高的人也难以长时间维持外化状态，就算是一国之君及王族直属亲卫，也只会在战争时期持续维持战戒状态，以防战争突然打响。

而“不需要预热过程”的状态，其实质便是将萦绕在体内的法能外化，表现得最明显和直观的便是趁手的武器和催动法能时身周环绕的光晕，根据法力和能力方向不同，每个人的法力外化也都有不同的颜色和形态。

 

有能力在普通及战戒状态随意切换的人基本有着极高的地位，也都有一个专属于战戒状态的代名，如叶修的曾用代名便是“一叶之秋”。代名可自取，如蓝雨君王麾下名将“夜雨声烦”；可传承，如轮回君王“一枪穿云”与微草君王“王不留行”。拥有代名的人大多权高位重且法力高强，不喜将名讳广而告之，一般人亦用战戒代名称呼他们，算是尊称。

在这其中，君王的代名便是最特殊的一个存在。

君王的战戒状态受到加冕状态的影响，非君王无法外化君王专有的战戒状态，威力会相应小一些，代名也仅仅只属于君王加冕态，一旦退位，特殊代名即被剥夺。

换言之，叶修现在已经没有资格拥有“一叶之秋”的代名了。

“加冕”是一个非常神圣的仪式，这不仅代表受冕者的战戒状态名正言顺地继承或封上了“君王战戒代名”，与荣耀和权利并举的，还有守护这个国家的责任：每一位君王几乎都是举国上下实力强横无匹的存在，是需要持续消耗自身来维持护国法阵的运转的。

不过这些和现在的叶修……也都没什么关系了。

 

然而，为世人所认可的“代名”则是另一种形式：“称号”。称号只有君王或极少数的主将或辅政官能获得这一殊荣——那是他人为他们所冠的当之无愧的名号。

拥有称号的人全部都是靠实力说话的人——甚至不包括参谋型巨才，无一例外。

这些拥有他冠称号的位极者，几乎可以代表整个世界的某一能力流派。他们不仅仅是他们自己，更是属于这一流派的天赋者心中的无上信仰。

叶修曾携一叶之秋摘得称号“斗神”，但这世间称号绝大多数与代名捆绑，唯有王不留行一人是个奇葩的例外——他的称号“魔术师”是赋给他本人的，因为他身上绝无仅有的天赋——所以对叶修来说，他现在就是个可怜兮兮的没有代名的普通人。

……还是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普通人。

 

而“二外”即“二次外化战戒状态”，是拥有战戒状态隐匿身份时常用的一个小花招，其作用便是外化出一个气息与原战戒状态不相同的、拥有新代名的状态。不过这种东西被用到的机会实在很少，一来身居高位的人很少有闲情逸致和谁玩什么捉迷藏；再来就算想藏着掖着，二外状态一般与原态流派相同，很容易被认出；三来临时外化的状态不比原态好用，为了伪装气息还要自抑实力、消耗精力，真遇到强力的对手，那是得不偿失的。

不过战戒状态隐去外貌改变声音倒是相当容易，然而这个对大多数位极者都相当鸡肋的附加作用，曾经被不想抛头露面的叶修玩得出神入化，也算是他的奇葩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