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恬

Chapter 10

 

二零一七年夏，嘉世战队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在联盟第二赛季夺得连冠。

 

微草的发布会之前，年满十八的王杰希已经收到了下个赛季他将出道的消息。

战队方面并没有给他准备账号卡，也没有对外透露什么口风。

尽管如此，当林杰把王杰希和方士谦单独叫在一起的时候，王杰希心里还是有种隐隐的预感。那种预感让他眼角微跳，心里除了些许激动，还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他看见林杰说出将王不留行交给自己使用的时候，方士谦脸上一闪而逝的悲伤。

像风吹在草上。

 

王杰希本以为这样的核心角色交接就够重磅炸弹的了，下一秒，深水鱼雷骤爆，他被气浪震得退后一步，而方士谦更是晴天霹雳，整个人直接被打懵。

“王杰希，就在这一赛季，接任队长吧。”

王杰希从未有哪一刻真切地感觉，林杰就要这样把微草这副担子压上他的肩膀。

方士谦干巴巴的声音挤进他有些混沌的脑海，像海中被遗弃的那尾独鱼，“不可以。”

他又像一枝看着阳光渐淡的向日葵，那样努力地伸着脖子想要再感受一下微光照耀，不舍地急切地惊惶地慌乱地，看着那束暖黄一点点一点点残忍地消失在他面前。

毫无能力改变现状的花朵只能在渐次弥漫的黑暗中，只是反复说着：“……我不同意。”

 

林杰紧接着的一句话，像是给方士谦在黑暗中留下了一束可以触摸的光，而足以遮住这光的石块，就在王杰希手上：“当然，这也得看你的意思，我自然不会强求。”

王杰希在那一刻看见方士谦眼中带着祈盼的期待，他懂那是什么意思。

对于他自己来说，过早地接过这副担子，他的确也没有多少信心能扛下去。

王杰希本想拒绝的。队长还在，副队也会因为自己这样的态度而多少对自己改观，下个赛季自己加入战队，打法调整，一往而前，那将是一个多么皆大欢喜的场景。

 

可是他看了一眼林杰。

 

林杰正微笑着看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与方士谦不同的是，他清澈的目光中只给了王杰希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最纯粹的期待。

王杰希恍然发现这个操纵了王不留行足有两个赛季的职业选手，事事周到细致，事事顺遂人意，场上用尽一切力量拼搏胜利，场下笑容和暖力争一派圆融。职业联盟中，林杰是少有的一位口碑极好的队长，在性格这方面，连叶秋也难以望其项背。

能做到这样的人，其实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定自己默默承担了很多。

如果王杰希开口拒绝，林杰自是不会勉强他，而是会带着一样暖溢的笑容，轻声说是我考虑不周了那就再让你适应一段时间好了，然后他再独身一人……把微草扛在身上。

 

王杰希几乎就要说出看起来皆大欢喜的拒绝，却怎样也开不了口。

 

他不再想看见林杰又一次地勉强他自己扛起微草的所有重担，他操纵着核心角色王不留行，踩着毫无怨言的林杰做成的垫子在赛场上燃烧，然后，看着昔日的队长直直坠落。

林杰满心都盼着微草成绩优异啊，他献出了他的年少青春，献出了他在最值得努力年华中的汗水，献出了原本在他手中的核心角色，甚至献出了他的地位。

王杰希依稀想起那一天，林杰和方士谦在主训室的争论。方士谦那时候以一种坚决的姿态和口气，想都未想便说林杰比王杰希适合王不留行，可是事实呢？

方士谦太明白了。事实摆在眼前，他不清楚都不行。

 

若是王杰希接受了王不留行又拒绝担任队长，林杰纵然留在战队，纵然他还是那个队长，让他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操纵着昔日他手里的角色，让林杰成为王杰希腾达而起的陪衬，然后在发布会上以某个完全无实权的队长身份，笑着揽下战队场上所有的过错。

太过残忍。

 

他喜欢荣耀，他迈进了微草的大门。

他尊重林杰，他亦接过了队长的责任。

最终决定成为职业选手时，是叶修的判断帮他下的决心。虽然至此王杰希还不知道叶修的身份，可他的肯定，却给了王杰希莫大的信心。

下定决心成为微草队长时，是林杰的期待让他笃定了选择。

林杰的技术已然不如王杰希，可王杰希相信他，全然地相信他。

比对叶修还要相信千倍万倍。

 

林杰说，你操作不错，你叫什么？

林杰说，你对荣耀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林杰说，来，我们打一把。

林杰说，我的能力啊，已经不够对你打指导赛了。

林杰说，你的主职业，换成魔道学者吧。

 

林杰说，王杰希，要肩负起微草的未来啊。

 

思绪百回，王杰希看着林杰，就一直这样看着，映在他眼中的，全都是真诚。

他觉得自己就算过了很长时间，有朝一日他忘掉林杰的长相，却也能一直记着他的笑容。

于是他迎着那些荆棘坎坷的挑战，迎着那些人怀疑的目光，他看着林杰放在桌上那张闪亮的账号卡，看见了林杰对他和微草深沉的期望，然后，击碎了方士谦的幻想。

王杰希闭了下眼，简单的三个字，字钧千斤。

迎着方士谦难以置信的眼神，他唇角微勾，表情竟与林杰如出一辙。

 

他说：“我可以。”

 

“你疯了！”方士谦差点没有原地起跳。

“队长从未勉强他人，而总是在勉强自己。”王杰希对方士谦说，那一瞬间前后辈的关系像是逆转一样，王杰希轻轻地看着他，“所以这回就让我们如他所愿一次，好吗？”

方士谦静默良久，终究没再开口。

 

发布会结束，方士谦表现得出人意料地平静。甚至在林杰宣布退役让贤的时候，他面对着记者长枪短炮的镜头和向王杰希抛出的怀疑，当着所有人的面，喊了一声队长。

堵住了悠悠众口的那一句话，微草名正言顺的副队承认的，队长。

王杰希愣了一下，才嗯了一声。

王杰希看着方士谦淡笑，笑靥如三月暖阳。